春山刚醒时,我总爱往城郊的野径走。那日薄雾未散,石阶上爬满新生的苔衣,像泼了半盏隔夜茶。这样的路总让人想起某些苍老的手掌,纹路里藏着年深日久的潮气。
拐过第三道弯就望见那个绛红衣角。老人俯身在石缝间,竹柄笤帚刮擦出沙沙的响动。春寒料峭,他后颈却蒸腾着白汽,像座小锅炉似的。"当心滑。"他直起腰,露出被山风腌透的面庞,皱纹走向与石阶的裂纹惊人相似。
"这些青苔..."我望着他脚边扫拢的绿屑。老人用袖口蹭了把额角:"不扫开,露水一浸就成冰道子。"笤帚尖挑起半片残叶,他忽然笑起来:"去年有个穿红裙子的姑娘,在这摔得滚了七八阶。"手指比划出的抛物线,惊飞了竹丛里的山雀。
我们并肩坐在褪色的木亭里。他摸出铝饭盒,掰开冷掉的荞麦馒头递给我半块。"扫了十二年啦。"他说这话时,山风正卷起碎苔,那些绿粉末飘向更深的林间,"总得有人记得路原本的模样。"
暮色漫上来时,石阶已露出深褐筋骨。老人把笤帚倚在亭柱上,像武士收刀入鞘。我踏着干燥的台阶下山,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快的口哨声,是支老旧的苏联民谣。转过山坳前回望,那抹绛红正在给新栽的野蔷薇培土,远远望去,像朵跳动的火焰。
后来我常想,世间最动人的修行未必在庙堂。那些固执擦拭着生活毛边的人,正用掌心温度,焐热时光锋利的棱角。
149