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还没亮透,我蹲在河滩上。指尖触到的不再是湿润的沙粒,而是某种介于水泥与盐粒之间的粗粝。二十年前,奶奶在这里淘米洗菜,粼粼波光总在竹篮里漏下一片碎银。
那时河岸的芦苇能藏住整个夏天。蝉蜕悬在苇叶背面,像褪下的时光外壳。爷爷用自行车内胎剪成的橡皮筏,载着我在荇藻间游弋。水蜘蛛掠过水面时,会留下比铅笔痕还细的涟漪。我常疑心那些透明的小生物,是河水结出的露珠变的。
后来吊塔长成新的芦苇丛。混凝土搅拌车吞吐着灰浆,把河床熨烫得笔挺工整。他们管这叫"治理"——给野性的水流套上花岗岩的枷锁,用几何图形规训每一道波浪。去年清明看见工人往河里倾倒明矾,絮状的云团在水中沉浮,像一场倒着下的雪。
我在硬化河堤上遇见旧识。穿胶鞋的老汉握着金属探测器,屏幕绿光扫过整齐的铺路石。"以前摸蚌壳,现在捡钢镚儿。"他脚边的塑料桶里,几枚生锈的五毛硬币压着张泛黄的糖纸。对岸新栽的景观柳垂下塑料须绦,某片叶子背面或许正凝着人造露水。
裤脚突然被什么扯住。低头瞧见一截芦苇根从石缝钻出来,绒毛上还沾着前朝的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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