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蒙民伟楼总在下午四点准时陷入暮色。第三块黑板右下角的裂痕像条蜿蜒的河,将庞加莱猜想推导公式劈成两半。粉笔灰在光束里悬浮如星尘,某道公式末尾的顿号还沾着半片银杏叶。
张教授的白大褂沾着茶渍,指尖抚过裂纹时,粉笔末簌簌落在深蓝西装上。"陈先生八十年代的手稿。"他指着黑板裂缝,"当年他用拓扑学证明三维流形的存在性时,常在这里枯坐整夜。"窗外的银杏簌簌作响,金箔般的叶子正从气窗斜斜飘进来,在满地算稿间铺就金色甬道。
微分几何课的后排总传来此起彼伏的哈欠声。当讲师试图解释流形上的切向量丛时,某只拉杆箱在走廊磕出清脆的响动。江雨蜷在望远镜基座旁,草稿纸上的黎曼曲面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。她踢了踢脚边的拉杆箱,露出半截印着投行logo的衬衫,偷来的咖啡在铝制杯套里蒸腾热气。
紫禁城的琉璃瓦渐次亮起时,两个影子蜷在生锈的避雷针基座上。江雨突然把草稿纸揉成纸飞机掷向星空:"克莱因瓶没有内外之分。"纸飞机划出银亮的轨迹,在月光里碎成无数发光的微分。某个抽屉里的《数学评论》泛着霉味,1947年的火车票根夹在定理证明旁,铅笔批注的墨迹已褪成淡灰:"当群作用于流形,每个不动点都是未完成的诗。"
理科楼大厅的穹顶玻璃将阳光折射成流动的阿基米德螺线。新生们仰头凝视华罗庚铜像时,某枚檀木镇纸正压着黑板裂缝。木纹里的裂痕与黑板伤痕严丝合缝,檀木香气与粉笔灰在穿堂风里纠缠。江雨的邮件在电子屏上闪烁:「二维黎曼流形上的调和映射,像极了水墨在宣纸上晕染。」
图书馆地下书库的霉味漫过1947年的《数学评论》。某支铅笔批注旁,火车票根的折痕恰好构成克莱因瓶的投影。当檀木镇纸再次压上教案时,裂纹处的木纹正悄然生长出新的脉络。粉笔灰覆盖的公式在视网膜上重新显影,如同拓扑变换中重连的时空坐标。
第一片槐花落在未拆封的《数学年刊》上时,某张草稿纸从生锈的望远镜支架飘落。黎曼曲面的残片在风中舒展,墨迹边缘晕开水渍般的痕迹。紫禁城方向传来晚钟的回响,与理科楼顶的青铜风铃共振,在黄昏的空气里织成隐秘的拓扑网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