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在头顶扯着嗓子喊“热啊热啊”，我抱着杯冰奶茶从教学楼出来，鼻尖还挂着薄汗。路过二食堂后巷时，被一股甜丝丝的凉气勾住了脚——是老周头的冰粉摊支起来了。
“小林！”穿白T的小棠从后面蹦过来，发梢沾着操场跑完步的草屑，“我就说你闻着味儿挪不动腿！”她扒着冰粉摊的塑料棚子往里瞅，玻璃罐里的山楂片红得透亮，葡萄干在红糖浆里泡得鼓鼓的，“老周头，今天加西瓜丁不？”
戴黑框眼镜的学长抬头笑，额角沾着点面粉：“加双份！上回你们说西瓜不够甜，我今早特意挑了麒麟瓜。”他舀冰粉的动作利索，木勺在凉水里涮两下，再舀起一勺琥珀色的红糖浆，“先给两位姑娘盛小份的？”
“不要小份！”小棠把书包往旁边塑料凳上一扔，“上回我和林夏在操场跑了五圈，消耗的热量够吃三碗！”她凑过去戳了戳冰粉，透明的胶质颤巍巍晃成波浪，“老周头你记不记得？去年这时候我们帮社区贴防诈骗海报，晒得跟烤肠似的，还是你请我们吃的冰粉。”
老周头的手顿了顿，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：“怎么不记得？小林贴海报时把‘捂紧钱袋子’写成‘捂紧钱带子’，被王奶奶追着问‘钱带子是啥新款式’。”他舀起一勺西瓜丁撒上去，红瓤在冰粉里浮成小太阳，“后来你们蹲在我摊儿前啃西瓜，汁水滴得摊位都是，我老婆还说要把我撵回家。”
我噗嗤笑出声，想起那天小棠举着半块西瓜追我跑，说我“嘴瓢得像被蜜蜂蛰了舌头”。风裹着晚霞吹过来，把她额前的碎发吹得翘起来，像朵炸开的蒲公英。
“给，趁热吃。”老周头把碗推过来，冰粉表面凝着层细密的水珠，“这天气，吃口凉的比吹空调还得劲。”我捧起碗，凉意从指尖窜到胳膊，红糖浆甜而不腻，西瓜丁咬开是沙瓤的，混着山楂片的酸，直往喉咙里钻。
小棠吸溜着冰粉，突然指着斜后方喊：“林夏你看！”隔壁桌坐着三个穿汉服的学妹，正举着手机拍冰粉摊，“她们肯定要发朋友圈夸‘校园宝藏小摊’！”果然，其中一个扎双马尾的姑娘凑过来：“学长，能帮我们拍张照吗？就说‘在夏夜晚风里，和老周头的冰粉摊撞个满怀’～”
老周头举着手机手忙脚乱：“我这是老年机，拍出来模糊——”话没说完，小棠已经把自己的手机塞过去：“用我的！美颜开最大！”她挤到学妹中间，举着冰粉碗比耶，发梢的草屑在镜头里格外显眼。
“咔嚓”一声，晚霞刚好漫过她们的头顶。我望着她们的笑脸，忽然想起大一刚入学时，我也蹲在这样的塑料凳上，看学姐学长们笑着闹着。那时候总觉得“青春”该是电影里的慢镜头，有樱花雨、吉他弹唱，和飘着咖啡香的咖啡馆。
可现在才懂，真正的青春哪有那么多精心设计的浪漫？它是老周头记错的小乌龙，是小棠发梢的草屑，是冰粉碗沿沾着的西瓜汁，是我们举着手机拍糊的照片里，藏不住的、热腾腾的快乐。
暮色渐浓时，我们捧着空碗往宿舍走。小棠舔了舔嘴角的红糖渍：“老周头说下周要收摊了，说要回家帮儿子带娃。”我踢着脚边的石子，晚风里还飘着若有若无的甜，“那我们明天再去吃一碗？把没吃完的配料都加一遍。”
“行啊。”小棠歪头看天，晚霞已经褪成淡紫色，“不过得早点去——上回我去晚了，西瓜丁都被抢光了。”她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，和我的影子叠在一起，像两根被风吹得摇晃的芦苇。
夏夜的风裹着蝉鸣吹过来，我忽然明白：所谓“夏日限定”，从来不是某朵花、某阵风，而是那些和喜欢的人一起，蹲在塑料凳上捧着冰粉笑的时刻。它们藏在老周头的玻璃罐里，躲在小棠的发梢上，落在我们举着手机拍糊的照片里，等多年后再想起，依然甜得人眼眶发热。
远处传来宿管阿姨的吆喝：“八号楼的同学快点儿！热水要没了——”我们加快脚步往宿舍跑，影子在路灯下蹦跳着，像两团不肯散的、带着冰粉味儿的晚霞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