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鸣在梧桐叶间织成密网时,我抱着一摞《中国现当代文学史》笔记往图书馆走。风里浮着芒果冰的气味,是二教后那家开了三年的小摊又开始出摊了——去年这时候,我总和大一室友蹲在台阶上分半颗芒果,汁水顺着指缝滴在白裙子上,像朵开败的栀子花。
图书馆大厅的空调开得很足,穿堂风裹着旧书纸页的味道扑过来。我熟门熟路绕过总被占满的靠窗座位,钻进二楼最里间的自习区。这里有排深木色书架,书脊上的烫金字被岁月磨得发毛,倒比新馆的电子屏多了几分温度。去年深秋我常来,那时总捧着《城南旧事》读,看阳光从百叶窗漏进来,在纸页上切出金箔似的条痕。
"学姐!"
身后传来清浅的唤声。回头见个扎高马尾的女生,怀里抱着本《汪曾祺散文选》,发梢沾着点碎阳光。她指了指我脚边的帆布包:"您的书掉了。"
我蹲下身捡,瞥见她书包挂件——是只歪头的小猫,和我大一那年买的几乎一模一样。那时我总把挂件挂在保温杯上,后来在实验室撞翻了杯子,挂件落进消毒水里,捞起来时绒毛都蔫了,便收进了抽屉最深处。
"谢谢。"我把书递还给她,她耳尖泛红,手指绞着书包带:"我...我总在二楼看到您,以为您是大三的学姐。"
我笑。去年今日,我也是这样站在书架前,看大二的学长学姐低头翻书,觉得他们的侧影都带着层温柔的雾。如今我的课本角也卷了边,笔记本里夹着去周庄写生的速写,连翻书的手势都变得轻缓——原来所谓"成长",不过是慢慢学会了和时光并肩走。
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,把阳光剪得细碎。我摊开笔记,钢笔尖在纸上游走,记下周作人"雨下给富人,也下给穷人"的句子。隔壁座位的男生在背《楚辞》,声音低低的,像片落在水面的叶子。空调风裹着旧书的墨香,混着楼下操场的哨声,织成一张柔软的网。
去年夏天,我总嫌日子冗长,抱着保温杯在校园里晃,看情侣在紫藤架下接吻,看保安大叔给流浪猫喂鱼干。今年夏天,我坐在同样的位置,却忽然读懂了那些晃过去的时光——原来所有的"漫长",都是为了此刻能更清晰地听见,自己成长的声音。
暮色漫进来时,我合上笔记本。小猫挂件不知何时从抽屉里溜了出来,在夕阳里歪着脑袋,绒毛泛着暖融融的光。图书馆的闭馆铃声响起,我抱起书往外走,路过大厅时,看见公告栏上贴着新一届文学社的招新海报,标题是"夏风起时,我们读诗"。
风掀起海报一角,露出下面去年的旧海报,边角已经卷起来。我站在那里看了会儿,忽然笑了——原来夏天从来都不是用来告别的,它是时光递来的信笺,每一页都写着:你看,你又往前走了一步。
蝉鸣还在继续,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小猫挂件,往宿舍楼走去。路过二教后的芒果摊时,买了半颗,这次小心地捧在手里。汁水滴在指缝里,甜得刚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