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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落千江

赣南师范大学 李嘉豪
2025-02-17 12:36 阅读 8.4千+ 字号+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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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沉入江水时,我总想起老槐树最后一片叶子。它悬在枯枝上整整三十七天,像枚生锈的铜钱,在十一月的朔风里摇晃着无人破译的卦象。

那年我常坐在临江的茶馆二楼。木格窗棂截取出一幅活的《富春山居图》:灰鹭掠过芦苇荡的瞬间,航船的白帆正被落日熔成金箔。而那片固执的叶子总在画框左上角颤动,让整幅江景都染上某种悬而未决的焦灼。

直到立冬后第三场冷雨。雨丝斜斜穿过朱漆栏杆,带着青铜编钟的余韵。老槐树的枝桠突然松开手指,任那片枯叶旋入潮湿的黄昏。它下坠的轨迹如此曲折,仿佛在反复修改一封寄往地心的信。掠过晾衣绳上蓝布衫的褶皱,擦过卖花阿婆鬓边的银丝,最终停泊在乌篷船老大的蓑衣上。

蓑衣人浑然不觉地撑着长篙。于是那片叶子又开始新的漂泊,驮着整个秋天的暮色,在橹声搅碎的波光里浮沉。江面漂满相似的落叶,有的蜷缩如婴孩,有的舒展若掌纹,却都在水波的褶皱里显露出相似的脉络——那是所有树木共同书写的密码。

我追着那片叶子沿江而下。石阶缝里的青苔吸饱了水汽,绣鞋踩上去便沁出深绿的叹息。岸边的系舟石被磨出圆润的弧度,像无数离别与重逢打磨成的念珠。拐角处突遇的野渡,枫杨树下横着条旧船,船舱里积满银杏叶,恍若哪位仙人遗落的金冠。

暮鼓响过七遍,江心忽然腾起细雪。初雪触到水面便化作游鱼,衔着落叶沉入墨色深处。对岸亮起的灯笼一盏接一盏,恰似大地睁开惺忪的醉眼。而我的叶子早已辨不清踪迹,或许正在某段盘根错节的暗流中,赶赴与春泥的盟约。

回望老槐树黝黑的剪影,新雪正在枝桠间编织茧房。那些消散在千江水月里的秋魂,此刻大约已沿着地脉,回到了所有树木的根须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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