课桌上刻着许多字，歪歪扭扭的，有"早"字，有"忍"字，还有几个不成形的"爱"字。这些字大约都是前人留下的，不知是何年何月，也不知刻字的人如今身在何方。我每每伏案时，指尖便不自觉地摩挲这些凹痕，仿佛能摸到那些消逝的岁月。
教室里的日光灯总是惨白的，照得人脸发青。尤其是冬日清晨，天还未亮透，我们便已排坐在教室里，呵出的白气在灯光下格外分明。前排的小个子女生总爱缩着脖子，像只畏寒的麻雀。她的辫梢上结着淡紫色的蝴蝶结，随背诵课文的节奏轻轻颤动。
走廊上永远弥漫着拖把的霉味和食堂飘来的油烟味。男生们喜欢在课间追逐打闹，把墙壁撞得咚咚响。他们穿着不合身的校服，袖口磨得发亮，裤脚总是短一截，露出瘦骨嶙峋的脚踝。有人偷偷改了裤腿，被班主任拎到办公室训话，回来时却昂着头，仿佛得了什么勋章。
操场边的梧桐树最是可怜。春天刚抽新芽，就被男生们跳起来扯掉；夏天结的毛球，又成了女生们互相投掷的武器。体育老师吹哨的声音像把钝刀，硬生生切开喧闹的空气。跑八百米时，总有几个女生脸色煞白地落在最后，却还是手挽着手，跌跌撞撞地跑完全程。
食堂的饭菜永远一个味道——煮过头的白菜帮子和泛着油光的肥肉片。我们却吃得津津有味，甚至发明了用筷子夹馒头比赛的把戏。最受欢迎的是窗口卖的五毛钱一根的烤肠，外皮焦脆，咬下去会溅出油来，常常烫了舌尖。攒一周的零花钱，就为周五中午能买两根。
晚自习的教室像个巨大的蜂巢，嗡嗡作响。有人偷偷在桌底下看小说，有人传纸条，更多人则机械地抄写着永远写不完的作业。窗外渐暗的天色里，偶尔会飞过一两只晚归的鸟，引得靠窗的人出神张望。突然停电时，整个教室会爆发出欢呼，旋即又被值班老师的呵斥压下去。
这些碎片般的场景，日后竟成了最鲜明的记忆。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日复一日，如今想来，却是再也回不去的年少时光。就像课桌上那些刻痕，看似漫不经心，却比任何郑重其事的纪念都更持久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