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王蹲在铺子后门处择菜，铁笼里的芦花鸡被路过的野猫惊得咯咯扑腾，翅膀扇起的碎毛悄然粘在他汗津津的后颈上。前堂的油锅正滋滋冒响，混着巷子里收废品的铃铛声、邻居张婶的吆喝声，是老城区午间最扎实的烟火气。
“王哥，火再小点儿！”帮工小陈探出头喊，手里攥着的抹布还滴着水，“这锅糖糕都快糊成炭了！”
老王应着，直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，指节揉了揉发酸的腰。他这“老王早点铺”开了八年，从三张桌子的小门面扩到如今的规模，全靠每天天不亮就起身揉面、熬汤。刚要进厨房调火，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清咳，带着熟悉的严肃劲儿。
抬头一看，穿藏青制服的老李正站倚在台阶上，裤脚沾着泥星，手里的检查本被翻得沙沙作响。“李队，今儿顺道过来巡啊？”老王赶忙迎上去笑道，顺手把刚择好的青菜塞进一旁的竹篮里。老李是这片的消防专干，每月或多或少都要来这巡查两回，偶尔还会坐下来吃碗阳春面。
“刚查完小卖部，顺道过来看看。”老李的目光扫过墙上的灭火器，眉头皱了下，指尖敲了敲瓶身，“上次让你换的压力表，怎么还没动？”
老王心里猛然咯噔一下，拍着大腿懊恼道：“哎哟，上礼拜进货都忙昏头喽，全给忘了！”那灭火器是前年配的，上个月老李就说指针偏出绿区，得赶紧校准。
“这能忘？”老李往铺子里走了两步，目光落在离灶台两步远的空油桶上，“你前堂炸烤，后堂堆着面粉纸箱，全是易燃易爆的。真起火了灭火器喷不出东西，你这半辈子积蓄够赔吗？”
小陈凑过来小声补话：“王哥，昨天我还提醒你……”“别多嘴。”老王瞪了他一眼，赶紧摸出老年机，“李队，放心！我现在就叫人！下午准给弄好！”
老李翻开本子在“限期整改”那栏画了应该红圈：“别等下午，现在就打。我就在这等着。”他顿了顿，声音软了点，“上回巷尾面馆，就是灭火器坏了，油锅起火烧了半间铺子，老板还烧伤了，你忘了？”
这话戳得老王心头一紧。他立马拨通器材店电话，连催带请，对方答应二十分钟到。挂了电话，他搬来小马扎，又递上冰镇矿泉水：“李队，您坐，先凉快凉快。”
老李没喝水，瞥向厨房门口：“煤气罐旁边那堆纸箱，赶紧挪走。明火离可燃物至少得半米，这常识都说过多少回了，还不记！”
老王顺着看过去，果然，就见装鸡蛋的纸箱靠在煤气罐边，是他昨天帮忙卸货的时候随手放的。“哎哎，这就挪！这就挪！”他连忙喊小陈把纸箱搬到后院储物架的最上层，自己也跟着归拢散落的塑料袋。
“你这铺子底子是不错，就是细节方面太马虎了。”老李跟着进了后院，拉了拉消防栓水带，“这接口该换了，漏水就白搭。”老王尴尬地挠了挠头：“最近进设备手头紧，想着凑合用……”
“这钱，还要花在刀刃上的。”老李叹了口气，“这样，我帮你跟器材店说说，接口算便宜点，下次检查时可必须换上了！”老王连忙点头道谢。
没多久，器材店的老张骑着三轮赶来了，麻利地换上新压力表后，试了试，见指针稳稳指在绿区，又贴了新标签。老李确认无误后，在“限期整改”旁边改了“已整改”，随后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。
“还有，别在厨房抽烟。”老李走到前堂，指了指灶台边的烟灰缸，“上次见你掉灶台上的烟蒂，幸亏没燃，落在面粉上可不是闹着玩的。”
老王脸一红，赶紧把口袋里的烟盒掏出来，塞给小陈：“收起来，收起来，以后厨房绝不抽烟，烟盒也别放这儿了。”小陈憋着笑，把烟盒揣进了自己口袋。
老李又绕着铺子转了一圈，确认油桶挪远了、纸箱归置好了，才满意地点点头：“行了，下礼拜我再过来看看，别等我来了又忘了。”
“您放心！绝对忘不了！”老王送老李到门口，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，才松了口气。
小陈擦着汗走过来，笑着说：“王哥，幸亏李队来得及时，不然真等出事就糟了。上次我老家那边，就是小卖部老板忘了换灭火器，烟头引燃了纸箱，铺子烧得精光。”老王没接话，走到后堂看了看归置整齐的纸箱，又摸了摸灭火器上崭新的标签，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。前堂的油锅还在滋滋响，他走过去，特意把火调小了些，又把旁边的油桶往墙角推了推。油烟顺着油烟机往上飘，在玻璃窗上凝成细密的水珠，映得窗外的太阳格外亮堂。
傍晚关店后，老王赶忙给老李打电话道谢，约他明天来吃鸡汤面。挂了电话后，他暗自下定决心，对于消防的事，再也不能马虎了——有些错能补，火要是烧起来，就再也补不回来了。
第二天一早，老王把后院储物架归置一遍，还在煤气罐旁贴了“禁止堆放杂物”的纸条。小陈来上班时，见他正擦着灭火器，忍不住笑：“王哥，这回不用提醒了？”
“安全才是最要紧的。”老王话音刚落，老李拎着新水带接口走进来：“给你带了接口，成本价。”
老王赶紧迎上去，笑得合不拢嘴：“哎，快坐！正正好，来得巧，鸡汤面刚熬好！”阳光透过玻璃窗，照在灭火器的表盘上，指针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。油锅滋滋作响，混着鸡汤香气，成就了老城区最安心的味道。
（文：江晗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