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站月台的槐花开得正好。暮色里一列绿皮火车正缓缓进站，车轮碾过铁轨的声音像极了那年父亲离家时，老宅门前抖落的槐花瓣。
母亲把褪色的蓝布行李箱往我脚边推了推，金属锁扣碰撞出清脆的响声。这箱子还是父亲当年托运回来的，暗红漆面斑驳得像是被岁月啃噬过的树皮。她忽然伸手替我抚平衣领褶皱，指尖掠过脖颈时带起一阵颤栗——就像幼年发烧那夜，她用浸过井水的毛巾为我降温时的触感。
"到了就写信。"她说这话时没抬头，目光钉在铁轨延伸的尽头。我知道她在掩饰眼角的潮意，就像过去四十年每次送别父亲返京时那样。站台广播开始播报车次，混着槐花的甜香漫过来，在暮春的风里酿成微醺的薄酒。
二十年前父亲最后一次离开时，也是这样的黄昏。他军绿色挎包上别着的钢笔别针闪着冷光，那是母亲连夜拆了陪嫁的银镯改的。此刻我的背包内侧袋里，那张泛黄的火车票正贴着心脏跳动，票根上的油墨被岁月洇染成模糊的云纹。
汽笛声撕裂寂静的刹那，母亲突然抓住我的手腕。她的指甲深深陷进皮肤，仿佛要把四十年的光阴都刻进这个瞬间的褶皱里。远处传来行李箱滚轮与石子轨道摩擦的声响，恍惚间竟像是时光倒流的齿轮转动声。
最后一缕夕照掠过月台时，我看见槐花如雪片纷扬而下。那些未及坠地的花瓣在空中划出弧线，像极了无数个欲言又止的黄昏里，我们始终没能说出口的珍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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